日出東方有高山

方觀男 攝
我家屋后有座山,自我記事起,它就那么巍巍然立于群巒之間,海拔1200米,不算極高,卻自有其挺拔之姿。山頂有羅漢肚,半山腰嵌著觀音巖,山與人,便這般莫名地親近起來。是的,日出東方有高山,那便是東高山。
春來時,山醒了。先是幾株野櫻桃試探著綻出白花,接著便是滿山的花木爭相斗艷。杜鵑最是耐不住性子,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。山腳下的農(nóng)人說,這是羅漢大士喝醉了酒,把朱砂潑灑了一山。你細看那花瓣,果然有幾分醉態(tài),在風中搖搖晃晃,時而俯身,時而仰首,確像極了醉漢的形貌。這時候,偶爾還能遇到種中藥材老者翻轉的鋤頭,在花叢中時隱時現(xiàn),也是要比花兒還要輕盈幾分呢。
夏日里,山下熱浪滾滾,東高山卻自有一番清涼。觀音巖下常有云霧繚繞,遠望如天仙端坐蓮臺。巖石縫隙間滲出清泉,終年不涸。農(nóng)人們常在此歇腳,取水煮茶。他們粗糙的手掌捧著粗瓷碗,茶水映著他們黝黑的臉,倒像是把整座山的靈氣都飲了下去。偶有山風拂過,帶來遠處松濤的嗚咽,農(nóng)人便沉默下來,仿佛聽見了仙人的低語。
秋深了,山上的楓樹最先感知到寒意,羞紅了臉。這紅色漸漸蔓延,從山頂?shù)缴窖?如同一場緩慢燃燒的山火。落葉時節(jié)最為壯觀,紅葉紛飛,有的落在觀音巖上,有的飄入山澗,更多的則鋪滿了上山的小徑,踩上去沙沙作響,像是大地在輕輕嘆息,路過的人笑嘆:“掃得盡的是落葉,掃不盡的是輪回呀?!鼻∪缒谴笊?屹立一年又一年。
冬雪降臨,東高山便換了素裝。白雪皚皚,覆蓋了羅漢肚的圓潤,模糊了觀音巖的輪廓,卻掩不住山的氣勢。雪后初晴,陽光照在雪山上,反射出耀眼的光芒。偶爾有野兔掠過,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細小的腳印,很快又被新雪掩埋。山下的孩子們盼著雪再厚些,好拿著自制的彈弓上山攆兔子。那時,他們的歡笑聲會在山谷間回蕩,很久。
我常想,這東高山何以如此動人?或許正是因了那羅漢肚與觀音巖。一佛一菩薩,一個坦腹大笑,一個低眉垂目,將這人世間的悲喜都看在眼里,卻只笑不語。山上的花開花落,雪覆雪融,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。而山始終在那里,不悲不喜,靜靜地看著四季輪回,看著山下的炊煙升起又散去。
東高山不言,卻深知山民們祈風調雨順,盼鄉(xiāng)村振興的景與愿。(周嬋)